


作者: 来源: 菏泽日报 发表时间: 2025-11-19 09:20
唐筱毅
北风卷着碎雪掠过窗棂时,鼻尖先一步想起火锅的暖。那些藏在铜锅、铝锅、大铁锅里的立冬记忆,便随着炉火烧得噼啪响,漫进寒夜里。
幼时“火锅”二字,是电视广告里冒着热气的奢侈品。看着镜头里翻滚的食材,口水能在嘴里打转转。直到某个冬雨的黄昏,妈妈突然说“今晚吃涮羊肉”,我蹦得差点撞翻屋梁,等来的却是家里煮面熬粥的旧铝锅。水烧开时冒着细白的雾,几片羊肉浮起来,妈妈便端锅上桌。桌角垫着片竹垫,怕烫坏漆面。调料只有酱油混着葱花,可那羊肉裹着酱香入口时,浑身的寒气都顺着毛孔跑了。此时才懂古人“围炉聚饮欢呼处,百味消融小釜中”的深意,原来无需珍馐,一口沸汤便能暖透岁月。
冬衣再厚些,爷爷的铁架火锅就支起来了。四足铁架架着陶锅,木炭在底下燃得起劲,蓝火苗舔着锅底。室外雪落无声,屋里却热闹,爷爷约了老伙计,自酿的杂粮酒烫得温热。我扒着桌边闻香气,被爷爷按住手:“等客人动筷才有礼数。”锅里的粗粉丝缠上大白菜,偶尔有土猪肉的嚼劲,吃着吃着,额头沁出细汗,连手指都暖得灵活起来。
最难忘是父亲的牛油老火锅。20世纪80年代市面上没有火锅店,父亲揣回一块砖头似的牛油,说要开荤。《东京梦华录》中早有“暖锅”的记载。那时的市井烟火,大抵也如这般纯粹。外婆赶早买了白菜、豌豆苗,我跟着父亲去早市买牛血,外婆还偷偷摸出肉票割了点五花肉。蜂窝煤炉搬到堂屋,清水烧开,豆瓣、八角、老姜依次下锅,牛油融化时,香气漫得满院都是。那时没有香油碟,烫熟的菜直接入口,辣椒面边吃边加,从微辣到滚烫,牛血混着豆腐煮成“红白双鲜”,配着白米饭,连锅底的汤汁都要拌着吃干净。
后来加班夜遇过大锅灶台,嵌在圆桌中央的铁锅能围坐十几人。师傅当众倒油,七八斤的草鱼煎得焦黄,大把辣椒生姜炒出香气,倒水时咕嘟作响。20分钟的等待里,同事们谈天说地……仪式感藏在咕嘟的锅里,热闹得让人忘了疲惫。
如今坐在平价火锅店,自动升降的鸳鸯锅配着几十种调料,却总想起那口小铝锅的纯粹。不是怀念匮乏,是想念妈妈垫竹垫的细心、爷爷按住我筷子的温和、父亲搅着牛油的认真。
立冬渐冷,寒风又起,窗外雪落无声。锅里的汤还在滚,食材浮浮沉沉。原来最暖的从不是山珍海味,是围炉而坐的人,是岁月里沉淀的烟火气。这入冬的锅事,煮的从来都是日子的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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